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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纪解读“城市美学”:城市如何成为家园?

发布时间:2019-04-29

城市美学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刘成纪在文中阐述了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必须解决的问题:城市如何成为家园。为何在一些大城市,每逢佳节就会变成一座空城?你将在本文中找到答案。此外,本文还对城市设计、规划提出了十分中肯的建议。本文选自由沈湘平、常书红主编的《城市与美好生活》,将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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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资料图 缪杰娴/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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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城市与艺术的关系。


现代城市与自由精神的关联,极易使人想到艺术。


西方社会自启蒙运动以来,艺术

一直被视为自由的最高形式;所谓自由精神,甚至可直接等同于艺术精神。从这点看,城市营造的目的与艺术是一致的。


但是在现实中,城市与艺术又明显是两码事,即:前者是现实中物理性的实物,后者是画布上呈现的幻象。


自19世纪中期以后,工业革命浪潮极大地提高了人改造现实的能力,人不仅可以通过艺术创造自由而虚幻的精神世界,而且可以通过劳动实践再造现实,并使其成为自由精神的表象形式。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的“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命题,正是要将美的原则从精神性的艺术,进一步贯彻到整个自然界。


在此,人按照美的规律建造的“作品”也就具有了两种形式:一是精神性的作品,即艺术,二是物质性的作品,即作为泛艺术存在的工业品。


这种现象在现代城市中的重要反映,就是城市不但逐渐摆脱原初的自然性,成为人工美,而且更进一步成为艺术品。艺术因此也不再是纯粹的精神产品,而成了日常生活中触目皆见的物态现实。


美国学者刘易斯讲,城市是文化的容器。在中国,传统城市不仅是美与文化的容器,而且城市本身就是政治、哲学和艺术观念的物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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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是艺术和美学的重新定义。


城市成为艺术品,预示着两种后果,一是传统意义上的城市设计、规划活动,本质上已成了艺术活动。


现代城市的小区、公共空间、道路、桥梁,无一不表现出高度的艺术性;城市的整体规划,则要顾及到诸多功能的有机统一以及景观呈现,使其整体上体现出艺术化的自由精神和形式之美。


正是因此,传统上被制造幻象的人独占的“艺术家”这一称谓,就必须为城市规划、设计师留出位置;传统上只以画布或书籍形式呈现的艺术作品,也必然要增添上城市这件具有更大空间广度和物理力度的“作品”。


二是当城市成为艺术品,就意味着传统上被称为“艺术哲学”的美学,其研究的对象要从幻象性的艺术,向实物性的城市拓展。


所谓艺术的“文本分析”,则必然转换为对城市内部蕴含的美学精神及形式结构的分析。城市美学也正是在这种艺术从幻象向实物的位移中,获得了理论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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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城市如何成为家园。


这一点,对具有漫长市民社会传统的西方而言,也许不是问题,但对近40年才真正开始城市化进程的中国来讲,却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从历史看,中国的城市史可以追溯到龙山文化时期,但它依然缺乏城市文明的传统。它的本质是乡土性的,农耕文明决定着人的生活方式,也决定着人的价值选择。


像中国艺术史中占主导地位的山水花鸟画,文学史中占主导地位的思乡诗、山水田园诗,无一不是把生存的理想指向自然化的乡居生活。


在当代,中国的城市人口迅速膨胀,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居民却大多超不过三代。作为城市的新加入者,他们情感上对乡村的忠诚与思想上对城市的迷恋,构成了永恒的心理分裂和矛盾。


正是因此,每逢春节或其他重要节日,国内一些超大城市,基本都会人去楼空,变成一座空城。这种现象,是中国城市对其居民缺乏情感召唤和凝聚能力的典型写照。


对此,一种建设性的城市美学,必然立足于对其居民进行家园意识的培育。这种意识的养成,既要靠长期的城市生活弱化甚至割断其与乡村的亲缘关系,更要靠城市为人提供情感的归属和精神的寄寓。


就城市形象总能对人的情感形成诱导的特性看,这种归属感的产生,需要城市显现出深邃而富有诗意的历史感,需要老街区、古建筑来映显这种历史,并进而增加城市生活的精神深度。


但对于中国这个正在飞速城市化的国家而言,这种历史元素往往是最缺乏的,也是建筑开发商和拆迁办最乐意铲除的对象。


一座城市,任何一种历史元素的消失,都会导致人的情感归属或家园感的弱化。从这个意义上看,对于城市中种种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就显出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重要性。